2013年10月27日 星期日

散文〈雙人〉

〈雙人〉


今天一個人回到房間,你去和朋友聚餐了。

於是我想起了外婆。

想起她再也不煮大餐了,除了外公的祭日時。

以前我們回去都能有一整桌好菜,有魚有肉有菜有湯,就算每次都吃不完,就算她總是得在我們回去後,連吃好幾天的剩菜。她還是樂此不疲。一次又一次,有時還用保溫鍋裝起來要我們帶回去。

但那都是外公還在時的事。

現在回去頂多簡單的煮個水餃或湯麵,或去市場買兩隻雞腿,雖然以外婆的手藝,我們也從沒嫌棄過。

可有時還是隱約的不悅:原來以前做菜不全是為了我們呀。

今天好像可以理解了,自己一個人回到房間時。

在公車上,本來決定回來要煮個麵吃的,像昨天那樣。

我跟你興沖沖一起去頂好買了肉片,雞蛋還有蒸煮麵,用剛備齊的電磁爐和鍋子,一起煮了早餐,還沒買刀子否則會多一點青菜,蛋花湯配上肉片,就算麵煮得有些太軟了但湯還是很好喝。

兩人喜茲茲的坐在床沿,微寒的冬日早晨,溫熱的湯入喉,然後我們相視而笑。

才想像著這樣的幸福,剛踏進家們,卻什麼動力都沒了。

空空的屋子沒有聲音,我開了電視,掃起地來,掃完了把微波爐擦乾淨了收好。

你難得和老友相聚不想吵你,按掉通話鍵,轉而傳line跟你邀功:我把家裡都掃乾淨了唷,我知道你忙,等你有空,再回就好。

打完字後在床邊坐下。

我望著被我掃得乾乾淨淨的房間,亮白的燈照著,我跟空氣。

最後還是默默湊向櫃子,拿起你昨天沒有吃完的法國麵包,安靜的嘶咬。

我不知道放了兩天的法國麵包會這麼硬,如果放更久呢?

外公過世至今一年兩個月又12天。

我調大電視的音量,繼續默默的咀嚼。

希望吃完後,你就會回來了。

2013年3月3日 星期日

散文〈氤氳生活〉

打開水龍頭,轉到溫度適中的熱水,沖淋。在溫熱的身軀和滿室的氤氳中,常常想起很多事,關於未來的、理想的、生活瑣事、過往的、還有一些幻想的。
飽含水珠的朦朧霧幕,也是很好的投影屏幕,足供幻想恣意奔馳。在氤氳的想像中,平凡而簡單的浴室景物,也變得有趣起來。
粉色的磁磚地板,色調深淺不一,雲朵的質地,像是童話結尾王子與公主幸福句號背景的彩霞。亮黃的外接水管,很吸引人的顏色,像極蛇年元宵燈會的主燈,定睛一看,水管上頭的小小白色帶狀物,原來是黴斑,卻正好成了蛇身上特殊的花紋。草綠的垃圾桶,用青春的顏色吞下所有不再有人憑弔的生活痕跡。隨意披掛在吊桿上的各色毛巾和浴巾,令人想起音樂劇中,低下階層人民所穿搭的衣物,紛陳的色彩,皺褶的生命。緋紅的水桶裝滿待洗衣物,「強力不破」四字的貼紙依附上面,歷經水氣浸漬卻從未剝落,浸透了每一套日子的髒污和潔淨。
家中浴室就這麼五顏六色、各得其所,也未曾想過要做整體的裝潢,在氤氳的想像中,一切都詩意了起來,但平時看就像個雜燴的大拼貼
拼貼,像是生活。
生活中總是無奈的混雜各種「想要」和「必要」。
被描寫革命前人民悲苦生活的電影所感動,在一張票400元的巨大螢幕前,看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悲苦,然後不由自主摟緊了男朋友的手臂,嚥下口中甜膩的爆米花。社會的苦情和微小的私情同時在一個人身上攻城掠地。身為這個巨大的社會中的一份子,我們同時肩負多重責任,想要付出的時刻,時常多於伸出手給予的時間,纏繞在正義和公理外的藤蔓,常常掩蓋掉原本可能的光亮。
而那些私我的時光,大部分甜得像蜂蜜一樣,說說情話、逗弄彼此,在全然信任的人面前,瞬間化身成小孩子。但如此巨大的滿足也時常令我懷疑,我們現下所擁有的幸福,是不是能夠持續到永久?安定的擁抱中,無法不夾雜著不安的情緒。是否有一天,蜜蜂也必須以祭刺獻身,來兌換汲取甜蜜的溫飽?
而錯縱如蛛網的人際關係,也令人煩擾,像巫婆的皮膚,有時緊緻,有時鬆弛。幸運的時候,似乎總有些話題足堪取暖,一點點的熱絡,就能令我滿心感激,一整天都滿足不已。但有些時候,就只能看著原本黏上蛛網的獵物,恐懼的掙扎,然後帶著破碎的想像飛離,也許因為不夠開朗,也許說話不夠大膽,其實我不甚明白自己插不上話的那些時刻,相較於能和大家侃侃而談的時光,有甚麼很大的不同。但那些被晾在一旁,像衣服一樣,自己風乾自己的感覺,即使在暖冬,也令我感到無比冷冽。
而在這些悲傷的、或者憂忡的時刻,生命仍然依其應有的速率,不斷行進著。它是一部不為任何旅客停站的火車,無論美麗的蝴蝶飛入窗口,或者不小心尿騷味溢滿車廂,這生命的巨輪,都不會為誰而停下轉動,所以我們依然需要在這空間吃、喝、拉、撒、睡,哭、笑、怒、樂,並且同時感受生命不停歇的速度。
當自我遊走在這部快車上,想要和必要混雜叢生,就像極了未經裝潢的浴室,各色的器物紛陳,我們無從選擇規劃和裝潢風格,日子總是由不得人。
但幸運的是,回憶可以。
事過境遷,就像帶了個霧面眼鏡觀看過去,氤氳中,一些滑稽可笑、一些矛盾衝突,也都有了值得珍惜的理由。只要這世界存在的一天,巨大的責任就不會消失,但在它們突然冒出腦海時,用溫熱的水梳理這些理想,一切在朦朧之後的清靜,再艱辛的事物好像都有了可行的動力。甜膩的想像,有了氤氳的距離美,無窮的幸福,好像就沒有那麼不可及。人際關係的溫暖和冷冽,並存在生活中,似乎不可強求,但漸漸的,那些令人不願回顧的過去,會自動封存,以蠟封口,像甕老酒,給予生命應有的底蘊。
隔了段時間的距離回首過去,拼貼匯雜的生活就有了朦朧的美麗。
而這樣的回想有時候也還是在浴室裡,真實溫熱的氤氳空間,同時覆蓋著想像的朦朧生活,都值得紀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