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4日 星期六

失眠日誌|天空之城

剛剛聽了小保練吉他
聽著,覺得很好
去了美國、搬離家裡、他長大後
這大概也會成為未來回想起來很美好的一段回憶吧

所謂對過往的思念
其實有時也並沒有那麼蝕人
(大概也只是我們太習慣用永恆來衡量
當下對某些事物的依戀)
最近回到臺大
夜騎在校園
很多回憶像鬼魅一樣
在晚上從經過的各個角落紛紛現身

但比起畢業前那樣濃稠的眷戀
覺得台大有太多資源
覺得以後一定會常回來
覺得未來想起來這四年一定會是很美好的回憶

其實等真的畢業了
倒也還好
人心真的上善若水
惠以超乎你預期的速度適應新的環境
有了工作後 
發現資源有其他供應方式
留戀其他常去的地方
那時候滿嘴對校園的愛
竟然這麼快就被取代

很快的
一年不到
我的情感的依賴又要遷移到別的地方了

有時候想
一個人的生命能夠承受多少喟嘆和不得不的遺憾呢
每次回顧自己的記憶
我總是對生命的韌性感到驚奇

在一開始相遇的時候
我們就都早就知道
開啟一段關係的結局必定是留戀的離開
但是我們還是會喜孜孜的
沉浸在初識的那種混亂甜美中

同時把惆悵的情緒收摺到心裡很底層的抽屜
在某些東西催化下(睡意、酒精、音樂)
才偶爾翻出來看一看
讓臉暖暖的

不過那時候可能正在關係中
也可能已經是別後了

小保彈的是天空之城
最容易讓人迴旋於惆悵的那首
有很美的滑音



2016年9月10日 星期六

志工日記|街遊伴走|記住我們不一樣,才能真正同理


-街遊-
芒草心協會所舉辦的台北的徒步導覽活動,不同於一般的是,街遊的導覽員都是曾經或是現在在街頭流浪的人們,漂泊的人生和街頭求生的經驗讓他們有不同於一般人的視角,帶人們一探台北的另一面。
圖片來源:街遊 Hidden Taipei

記住我們不一樣,才能真正同理

今天第一次擔任伴走志工,伴走對象是傳說中很憤青的街友卜派(長得真的很像)。大學人權與正義課程之後,第一次那麼親近的接觸街友。
令人驚訝的是,我與卜派,最直接的隔閡居然是語言。
同樣生長於台北,講的也都是國語,聽的、學的也都是台語。卻因為卜派的嘴會漏風,我們很難溝通。應該是由於長年的貧窮,卜派只剩兩顆下側門牙,像河馬的一樣突出,講話沒辦法不漏風。下午大雨滂沱,我們在西門前櫃前集合,中華路車水馬龍,我不只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也聽不懂。
直到我自己戴上導覽機,經由耳機跟麥克風放大,他的聲音,才終於比較清楚。
 
但卜派的講解,有時還是很令人費解,這是遠超過年紀隔閡的那種斷層。他令我想起之前在「詫寂」展覽遇到的精神病患潮哥,言語跳接、思緒騰飛,我必須很努力才能從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拼湊出他想表達的意思。
我不禁想,是什麼讓他們變成這個樣子,逐漸失去流暢的語言能力後(或者從未擁有過),然後只能做不需語言的舉牌工作、水泥粗工,周而復始,惡性循環。
我這也才了解,為什麼街遊的志工都需要受長期的訓練跟考核。我原以為他們就是土生土長的西門居民、北車住民、龍山寺居民,只要有意願,隨時可以上街,信手拈來就是過去流浪的故事。就算上課是為了補強文史背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需要這麼久的訓練。
聽到卜派講話後,我完全瞭解了。說句非常不政治正確的話,他們的的確確就是弱勢,就像喜憨兒烘培屋的孩子需要花比一般人更多的時間做月餅、就像家扶小舖的婦女需要隨時可請假的工作,他們就是需要更多的彈性、需要更多精力,來適應這個外殼堅硬、難容異己的社會。
街友導覽員卜派
我從以前就是個情感氾濫的人,看到街友或身心障礙者就滿心雀躍想要幫忙,被朋友或印度人阻止時,總是千篇一律的反駁「他們跟我們沒有不一樣!」。直到進入NPOst,才慢慢理解,「沒有不一樣」這種說法,何止天真,根本是白目。
對,「沒有不一樣」的概念的確是倡議時最便宜行事的說法,但如果抱著這種概念,很容易忽略入弱勢者的需求,很容易以為給了他們錢、給了他們房子住、給了他們物資,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但事實上不是。
卜派跟我一見面,就用他的說話方式為我上了一課:他跟我不同,很不同,當我想念帥氣牙醫就跑去洗牙的時候,卜派完全沒有習慣也沒有閒錢做這件事;當我坐在這邊快速的打字,卜派可能寫不出一句主詞動詞受詞完整的句子。我們不一樣,而且很不一樣。
雖然所有汙名、隔閡、歧視,也都是從這一點一滴小小的不同累積而來。但真正的同理也由此而生:就算我知道他們跟我不一樣,而且超級不一樣,我仍接受這樣的差異,並且相信,這樣的差異應該被保存,這個社會因為差異跟多元而更堅穩。
然後我們才能夠去思考,對弱勢者而言,什麼是「好」,再接下來我才能近一步想,我們該怎麼互相協助,讓彼此都更好。

永無止盡的更加「政治正確」

卜派的講解中,最特別的是,他用了一個比「街友」更政治正確的名稱稱呼自己的族群,「街頭工作者」。然後談到無家者的歷史,其實源遠流長,從清領時期的羅漢腳,到之後的「遊民」,然後現在的「街友」,再進階到他所說的「街頭工作者」。
細究這些名詞,其實每一個都不帶負面意義,真正讓這些名詞必須被替換掉的,往往不是它字面的意思,而是後來加諸的汙名。如果我們持續認為,街友就該被逐出龍山寺廣場,街友就該被關進遊民收容中心,那麼,「街友」這個現在聽來中性的詞,很快的也將「不夠用」,我們必須不斷再找新的詞,來顯示自己的政治正確。
 
另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大約是在成都路 All in one 的時候,卜派藉由建築,帶出自己的身世。他說自己是個孤兒,出生就被送到台北一個神奇的孤兒院,院裡只收外國混血兒,不收台灣、大陸孤兒,而那時候混血孤兒之所以那麼多,是因為美援時期,大量美軍駐台,上酒店消費,於是就產下了大量無依無靠的混血小孩。他在那裡成為異類,幸好養父母收留他、帶他離開孤兒院,他才得以活下來。卜派的養父母過世 25 年了,但中秋節前夕,走到以前養父工作的大樓前,他還是激動到不得不暫停導覽。
卜派在成都路上聊起自己的身世

就算你處境困難,也一定要記得幫助別人

卜派不只是個文青(動不動就拿書出來給我們看古代現代對照圖,書還破破爛爛貼滿一堆標籤),還是個徹頭徹尾的憤青,憤到我都覺得羞愧。而讓他變成憤青的是在教會聽到的這句話:「就算你處在很困難的狀況,也一定要記得幫助別人。」於是他跑遍所有反迫遷、反都更的社運場合。有點難以想像,他是個流浪街頭多年的街友,曾經窮到只剩下 25 元,在世運食品買了一袋豆干,一餐吃一個指甲片大小,想必到哪都靠雙腳,卻仍然這麼熱衷社會運動。最後導覽結束,他脫下雨衣,我才發現卜派胸前別著大埔、樂生的徽章。這大概是卜派最動人的特質,他曾經一無所有,卻還是那麼願意給予。
世運食品,被卜派尊為救命恩人,只因為他曾經在那裡買過幾十元的豆乾果腹。

2016年9月8日 星期四

2016.9.8 生為求死 死而復生



正在撰寫勵馨基金會主任賴文珍的演講紀錄,心裡五味雜陳。
 
那天在桃園松鶴會館,我坐在旁邊的文字記錄桌,聽完整場演講,滿心不以為然。覺得她說的所有性別平等的例子,都是老生常談了。請在座的非營利組織把性別主流化納入服務,更是天方夜譚。
 
但今天再聽一次錄音,我覺得我錯了。
「我們的社會,沒有想像中和平。」她說,「在社會不斷進步的狀況下,像勵馨這樣幫助性侵害、家暴受害者的組織,應該越來越少才對。但實際上並沒有,整個桃園,除了勵馨,還有政府、現代婦女基金會,以及其他在地組織。不是我們不願意解散去做其他的社區工作,是桃園的確實有這樣的服務需求。」講起來非常無奈,但女性主義的努力,正是為了讓女性主義死去。
 
「除了受暴者扶助,我們更在意背後性別權力結構的問題。」聽到這我確定了,她不是無知,只是順著聽眾能接受的程度,輕聲的、溫柔的講。試著不要激怒在場眾多老人家,試著用生活化的方式讓他們聽進去,哪怕只是一點點。
 
從大三接觸性別到現在,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沉默。(女性主義還沒死,我已經先死了。)因為八卦板、女板充斥性別盲,就乾脆不看;反正想像中性別平等的樣子,到死前大概都很難實現,所以乾脆噤口不說了。唯一的力氣只剩下轉貼,等著同溫層的人按讚。
 
今天仔細再聽一次錄音,覺得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反覆說同樣事情的人,才真正偉大。她都可以,在那麼多人面前說出自己對性別平等的期許,只是在網路上打打心情的我,是不是也能更勇敢些。